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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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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9 章

稀裏糊塗就被她拽著回了府,她守在一邊,看著府醫上了藥,又叮囑幾聲,才轉身離開。

走的時候雨已經停了,把傘落在他那裏。

他滅了燈躺在榻上,在暗色中,看著自己的衣袖。

以前央著宮女把自己的衣袖做長,是因為嫌棄李跡發現有人欺負他後,替他報仇的嚷嚷聲吵。

之後,揚言保護他的人變成了欺負他的人,他不敢讓母後發現,依舊將傷口藏在衣袖裏。

而她果真也從未發現過。

再後來,這個習慣一直保留了下來,他也漸漸開始分不清,利刃還是惡言,哪一個落到皮肉上,會讓人更好受。

反而因深陷於失落,偏愛一些破肉見骨的刺激。

明明已經淡忘了一些感覺,可是一閉上眼,偏偏都是她的樣子。

她明亮的眼眸,唇角笑起來的弧度,雨水中蜷起舒開的手指。

左右睡不著,他翻身下榻,將那把傘撿了進來,仔細地展開,擦幹凈水跡,又合起來,立到原處。

做完這些,自己也笑自己。

席風來到殿下院子時,見內室的燭火,滅了又亮起。

李會景敲敲紙窗,“進來吧。”

他進了門,迎面被李會景丟過來一件衣裳,“換上。”

他楞了下,看了眼自己濕透的衣裳,乖乖接了過來。

“殿下,確實是甄導的人找到吳阿嬤,聲稱只要肯在殿下面前演上一出戲,便派人去接她孫子的屍骨回來。”

這點李會景不會猜不到,所以席風並未停頓,繼續道:“太子於蘇杭返京前遭人行刺,並無大礙,陛下特許太子延期歸京。”

行刺真假未知,恐怕延期歸京才是目的。

“黃先呢?”

“按照殿下的吩咐,黃先驕橫跋扈,已將他降職調至城門衛處。”

而黃先出自京城黃氏,太子妃的母族。

他知道殿下對李跡來宿銀,不作絲毫抵抗,他亦信殿下不會輕易中計。

只是甄導遲遲不肯走,可見潞國公對於他兄弟二人在宿銀會面,並不像李會景一般放心。

所以他猜還有很多事情,關於李跡真正的行動,殿下並未告訴他。

可他深知既為人臣,主子不說,他就永遠不該問。

所以,他只有在退下之前,自作主張道:“我和萬縝,近日不會離開殿下半步。”

李會景很少喚人伺候,也從不讓人守夜。所以這樣問,其實是一種僭越,但他無法不去擔心殿下的安危。

背著他的影子頓了頓,李會景明白他的心意,最終還是應了個“好”字。

席風換好衣服,臨出門,又不放心地贅了一句:

“行蕃軍中以伊比第為首的約百來人日日緊跟著察克恩,安業喆的人,沒能得手。”

李會景點了點頭,示意他知道了。

席風一推開門,便看到羅力提著燈四處張望,一見到他,如釋重負,正要解釋來由。

卻感覺到席風後方有一道頗淩厲的目光,他有些不解。還是席風看懂了李會景的意思,忙向他解釋道:“王妃可還安好?”

羅力忙道:“王妃一切安好,並無要事。只是派小的我來給殿下送信。王妃說若是見燈熄了便等到明早再送,小的見燈還亮著,便鬥膽進來了。”

頭頂那道目光柔和下來,席風正要去接,李會景先一步道:“不必了,直接給我。”

他接了過來,又掃了一眼羅力。

“怎麽是你,譚千韋呢?”

聞言,席風和羅力相視一眼,均有些不解,殿下一貫不管閑事,竟打聽起府內的人事安排來了。

只不過羅力天生神經大條,沒聽出來李會景語氣裏別的意味,和盤托出,“王妃說讓譚千韋最近避著點殿下,小心觸了黴頭受罰,所以打發他回家待一段日子。”

席風聽得一楞,徑直去看李會景的反應,他算是明白了,這王妃殿下護人的法子,還真是簡單直接。

李會景也是一副沒想到的樣子,楞了一下,旋即反應過來,話裏不自覺地帶了笑,“知道了,”他轉身進屋,“回去覆命吧。”

羅力恭敬道了謝。

然後才不解地問席風,“殿下對旁人的態度,變化一向這樣大?”

席風白了他一眼,正想反問以他的眼力,是怎麽坐到如今的位子上來的,又轉念一想,王妃憨仁,護人無底,也難怪他這般呆。

所以他頗無奈道:“回去感謝王妃吧。”

李會景方才不覺得屋內昏暗,一要展開明迦送來的那卷粗紙,又多點起來一盞燈。

他展開,那上面赫然布滿了手掌大…都不能說是寫上去的,只能說是畫上去的漢字,他顛來倒去好半天,才找到看得懂順序。

那上面寫著,“這下你知道我的字寫得如何了吧?所以可不可以借我一些你的字作臨摹?改日我來挑,好不好?”

案邊的燭燈,輕輕蹦出一個燈花。

他反反覆覆看,最後停留在“改日”上。

笑了,第一次覺得,“改日”是個好詞。



府裏的日子過得飛快,轉眼過了多雨的一周。

明迦上回對自己的身體預估錯誤,雨夜裏著了涼,雖未發燒,倒是斷斷續續地咳了好些時日。

所以她以各種理由拖著,始終未去拿李會景的字帖。總覺著這樣去見他,會讓那日她的勸告顯得毫無說服力。

就在前幾日,李會景以仍需磨合為由,婉拒了北域副都護鄒遠的提議,未將行蕃軍編入正式的北域軍。所以現在,行蕃軍副將伊比第,還能聽從明迦授意,不受管制地派人護著索由金。

叔父進城已有些時日,明迦無意於見他,畢竟常在河邊走,哪能不濕鞋,無論如何她都是李會景的王妃,過多地參與大祁的內政紛爭,只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。

所以她索性收了心,繼續認漢字,養她的花。

不過眼看花令時節將過,她試了兩輪,換了種子、搭了暖房、還請譚千韋的老母來看,都連花種萌根都未曾見到過。四月出頭又要入京,所剩的時日實在是不多。

現在她是徹底沒法了。

這日,用過午膳又去暖房看過一圈,那種子好好栽在她辛辛苦苦挖來的土裏,一點動靜都沒。

融真替她裹上外衣,“要是我老家祖母還在,一定能教王妃把花養活了。”

“怎麽,她是養花的好手?”

“倒也不是,只是祖母歲數活得久,什麽事情都經歷過一點,因此什麽事情也都知道一些,往往準得叫人害怕。”

明迦若有所思,忽然前廳銀芽來報,“孫夫人來了。”

今日不是授課的日子,崔紋去了趟城裏自己的鋪子,路過進來送些吃的。

“紋娘你來得正好,你見多識廣,可知道那日花會上的那位姐姐是怎麽把銀盞花養活的?”

“她?”崔紋輕笑一聲,“她不過是逼她那窩囊夫君托人從長安運來的罷了。”

明迦長嘆一聲,“花匠也問過了,現在我是真的沒有法子了。”

崔紋見她的小女兒模樣,心下了然,“銀盞花花時極短,和所愛之人共賞,才不算浪費了心意。”

明迦一楞,倒還從未想過這層意思。

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男女之感,還是十五歲時,敕韃國的老王子向她父汗求親,她和一眾姐姐立在殿內,由那王子一一挑選。

當時那位胡子拉碴,體型矮碩的王子眼神停留在她身上時,目光中的玩弄、輕蔑和情欲,讓她劇烈地反胃,強忍著嘔吐的沖動。

還好他最終略過她,丟下一句,“長得倒是好看,可惜帶著狗漢人的血。”

他這樣放過了她,挑了她的三姐。

她還記得三姐跟他走的前一夜,一個人躲在帳裏哭了整整一夜。

第二日她沒敢去送,後來聽人說,那王子嫌她紅腫的眼喪氣,在她還沒出訖羅時,便當眾摑了她一掌。

從那以後,她便深深恐懼嫁人。

只不過遇到李會景,她的豪賭,算是押對了人。

可她還是說不準,就這樣躲在他身後過一輩子,是否真的時自己想要的。

她一下有些清醒過來,自己過於沈淪了。

但並未徹底否認,只是道:“他待我很好。”

崔紋看著兩人戳破那層窗戶紙還需要些時日,也不多問,換了話題。

“今兒個來你這暖房我還真是......開了眼了。”

不是說明迦養的花種類多,花樣好,而是她實在是把一切能養起來的植物都養了起來,上至牡丹海棠,下至各種無名野草......

“我說,”崔紋打量著一株長滿刺,看起來甚為猙獰的“草”,“你養這個做什麽?難不成開起花來十分好看?”

明迦搖搖頭,“覺得掉下來的小果子好看而已。”

行......

“你還真是與眾不同,你去長安城裏隨便拉住一個貴女問,她都不一定知道吃的小麥是埋在土裏還是長在樹上的。”

崔紋轉身,有些遲疑,但還是開口道:“你可曾想過以後要離開這裏?去一個更適合你養花種草的地方?”

明迦看她,總覺得她的眼裏還有一層意猶未盡的意思。

她笑笑,“又豈是我能決定的了的?”

崔紋正要張口說不對,看她用襻膊綁起袖子,蹲在地上,神色認真地替一盆長得愈來愈大的金橘樹換一個更大的盆。

想了想,還是沒出聲。

明迦笑道:“我懂紋娘的意思,紋娘教我理賬,不就是想我能有個自立的本事?”

崔紋見她心裏看得透,“是了,雖然咱們現在,只能憑夫貴、憑子貴,但是人生還長,總要為自己多算算不是麽。”

明迦覺得她今日似乎總是話外有話,但也沒有多問,應道:“多謝紋娘提點,明迦謹記在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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